中国养猪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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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郑州新郑机场下飞机，打车半小时到郊区的薛颠镇。当你走下高速公路，拐进镇上的“世纪大道”时，你会看到上市公司的小鹰农牧业招牌。

幼鹰农牧是a股市场第一家养猪上市公司。每年都有许多投资者前来调查。他们的共同点是下车后，他们会嗅出空空气中猪粪的味道。然而，当他们进入工厂时，他们将被接待员拖到一个4800平方米的展厅，门口赫然写着三个大字:猪舍。

猪舍里有精美的猪文化广告牌和巨大的养猪场模型。大厅中央还有一座白色的肥猪雕像，四周环绕着四只小猪，吸引着游客来拍照和与猪比赛。我在2016年去调查。我一进门，女讲师就大声说:“我们都在这里展示猪！”

我看到墙上贴满了领导人的照片，突然觉得中原人淳朴。

小鹰的老板叫侯，是人。有很多这样的故事，比如从国学班挖一个女讲师当校长，资助儿子侯廷格搞电子竞技，投上亿股沙县小吃，转型搞几十亿的金融负债等等。这些故事在资本市场圈广为流传，共同点是它们与养猪无关。

2019年是猪年，但迎来出生年的小鹰对农牧业不利。自去年下半年以来，小鹰一直暴露在虚假财务报告、现金流紧张、股票质押被平仓、信用评级被下调、猪肉被用来“支付”5亿贷款、侯持有的12.6亿股等负面消息中。

上市公司陷入困境，产业链中的农民也是如此。据《新京报》报道，自去年11月以来，三门峡市钟超村的养猪专业户张大飞一直面临饲料供应短缺的问题。在将秋收时省下的2000多公斤玉米喂猪后，57头猪在15天内饿死[4]。

2019年1月30日，也就是春节的前六天，小鹰宣布它预计将损失29-33亿元。原因是“公司资金短缺，饲料供应不及时，公司生猪养殖死亡率高于预期”。面对这种“扇贝出走”的解释，一些网民嘲笑道:如果我们按肉的价格来计算，我们至少要饿死一百万头猪。

数以百万计的猪在猪年的春节前夕倒下，这似乎为今年定下了基调。

01

在陆家嘴，你可以找到至少5000个对养猪业有透彻分析的金融农民工，比上海养猪的农民还要多。他们整天谈论的一个词叫做“猪的周期”。

在过去的16年里，中国经历了几乎四个完整的养猪周期，每个周期大约1400-1500天。上一个周期的底部是在2014年4月。到2018年底，当小鹰饿死时，猪价已经在底部徘徊了不到半年。

每一个“猪的周期”，故事和情节都非常相似:猪肉价格下降-农民大量淘汰了母猪-生猪供应减少-肉的价格再次上升-农民转而囤积大量库存-母猪库存大幅增加-生猪供应大幅增加-猪肉价格再次下跌。

自2006年以来，三个猪周期基本上遵循了这个节奏。在每个周期的最后，农民会赔钱，并开始淘汰母猪。有些人会想:既然猪的周期明显存在，为什么农民不逆潮流而动，在底部扩大产能，在周期顶部赚大钱呢？

这里有很多原因，但主要原因是中国的养猪业，像中国的证券市场一样，有太多的散养户，占近50%。这些普通的农民家庭不懂先进的循环理论。他们只知道在肉价暴跌时杀猪卖肉，然后在肉价大幅上涨时重新上马。他们起得很早，变得贪婪，流着眼泪和汗水。

在2018年这一轮的底部，除了生产能力的损失，一只非同寻常的黑天鹅被叠加在一起:非瘟疫。

2018年8月3日，第一例非鼠疫病例在辽宁省沈阳市发生，随后传播到中国多个省份。截至上个月底，中国31个省出现了非瘟疫病例，累计病例数为150例，累计扑杀116万头猪。我们应该知道，中国的生猪总数约为7亿头，而116万头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比例。

然而，通过非鼠疫间接“消灭”的猪的数量远远超过116万头。根据穆欣的调查。全国各地区生猪生产能力严重下降，平均下降50%，江苏等部分地区甚至下降了80%以上。各地散养户的出售和清算是产能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。

猪肉产量的最终降幅是多少？我们不敢推测，只要看看权威数据。例如，中国肉类协会会长李水龙估计，2019年猪肉总产量可能下降15%-20%，即800万至1000万吨。“有人认为产量可能下降40%，缺口超过1500万吨。”。[5]

尽管供应大幅下降，但猪肉需求依然强劲。众所周知，需求弹性小是农产品的一个共同特征，这意味着供应的微小波动很容易导致价格的剧烈变化。在过去，“蒜是残忍的”，“姜是你的军队”和“豆是你的游戏”都可以油炸，这与农产品的这一特点有关。

猪肉也是如此。供应的略微减少将导致价格的急剧上涨。例如，2007年，中国生猪供应下降了8%，而猪肉价格上涨了约65%；2011年，中国生猪供应下降了6%，但猪肉价格上涨了约46%；2016年，生猪供应下降了3.3%，但生猪价格上涨了22%。

经纪公司做了一个简单的计算:生猪供应的收缩程度与猪肉价格的上涨程度之间的关系约为1:7 [3]。根据农业部的统计，截至2019年6月，中国生猪存栏量同比下降了25.8%，那么你能猜到与去年10元/公斤的最低价格相比，这一轮猪肉最终会上涨多少吗？

猪肉价格尚未达到峰值，但养猪上市公司的市值已创下新高。领先公司沐源的市值高达1675亿元。根据2019年公布的1200万头猪的数据，一头猪的市场价值高达1.4万元。相比之下，每天有10亿微信活动的腾讯市值为2.8万亿，单个用户的市值只有2800。

互联网用户的价值跟不上猪的比例。渴望进行转型和参与电子竞技的年轻老鹰害怕在猪圈里哭泣和晕倒。

02

侯在带领雏鹰投入资本运营之前，也是一个目光沉重、专心养猪的简单形象。

1988年，三次高考落榜的侯灰心丧气，决定老老实实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。务农显然不能致富，所以他思索了农副业。在郑州参加了一个为期23天的畜牧业培训班后，侯回到家，借了200元钱创业，开办了一个养鸡场，很快就赚到了第一罐金。

2004年，享受过养鸡甜头的侯房建进入养猪业。经过几经波折，幼鹰农牧业逐渐形成了“公司+基地/合作伙伴+农民”的独特模式，带动了当地许多农民致富。2006年，幼鹰养殖业的利润首次超过1000万英镑，并逐年翻番。

侯具有明显的80年代乡镇企业家的精明和质朴。2007年，他去深圳华商学院学习“国学”，遇到了李华，一位美丽的班主任，在该学院担任国学讲师，从未接触过企业管理。一天，侯从郑州飞到深圳，找到了李华。他真诚地说:

李小姐，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。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才！

就这样，国学讲师成了这家养猪企业的副总经理，后来成了总裁。侯董事长“不拘一格，减少人才”的气魄和“花丛中只有你”的真知灼见，被社会各界经纪人铭记在心。公司上市后，他们带来了各种项目和计划。

2014年，猪圈触底，小鹰今年亏损1.84亿元。与此同时，蓬勃发展的创业板和互联网让侯感到兴奋，这让他把精力从养猪上转移到投资炫目的资本运营上，前后在各种项目上投入了70多亿元。

在猪周期的下行阶段，雏鹰从哪里得到这么多钱？2018年6月，《市场价值风云》发表了一篇长达10000字的文章，质疑这只小鹰的财务欺诈行为，揭示了他家族的一项新发明:猪圈转让法。简而言之，就是向股东筹集资金建造猪圈，在猪圈建成后迅速出售，拿到钱后再做其他事情。

对于这种由简单土气变得虚荣的人，郭京飞在《一切都很好》中的一句话相当不错:“苏大强，我母亲死后，你变得太野了！”

后来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:在2018年6月因金融欺诈受到市值质疑后，小鹰遭遇了评级下调、资本链断裂、债务违约和巨额业绩损失的漩涡。最后，在2019年8月，当猪肉价格飙升时，这支前“养猪明星股”被中国证监会勒令退出市场。

侯急着要改造。有些人认为这是由猪的寒冷的冬天周期造成的。也有人认为资本市场太诱人了，但没有人提到这一点:侯可能真的不喜欢养猪！

养猪事关国计民生。毕竟，这是一个为猪提供耶戈饮食的土鳖产业。它不能像“楚橙”那样小心翼翼地包装自己，它甚至比金融、房地产和互联网等高技术产业更可耻。在靠养猪致富的富人中，侯是这样认为的，雨润的老板朱也是这样认为的。

雨润不养猪，只杀猪。它是中国最大的肉制品生产公司之一，与河南双汇同名。2001年，朱靠卖猪肉进入福布斯富豪榜，并很快扩展到房地产、文化、旅游等领域。最后，他陷入债务和损失，人们被监禁，甚至比侯房建更糟糕。

侯和朱想改造互联网和房地产，这是可以理解的，但讽刺的是，互联网和房地产领域的所有老板都想养猪。

03

2014年12月，王思聪和姜文的新片《一步之遥》四分五裂，但他的父亲王健林做出了一个决定:在贵州养猪。

地点选在丹寨县，目的是帮助穷人。最富有的人天生非凡。他计划建造30万个黑毛养猪场和屠宰厂，由万达提供猪和饲料。该县的穷人免费购买农场的股份，并享受红利。生产的猪肉通过万达广场直接销往全国。

当然，贵州扶贫的另一个背景是[7]:贵州是中国仅有的两个万达没有进入的省份(另一个是西藏)。在王健林宣布要去贵州扶贫三个月后，万达与贵州省政府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，两年半后，贵州第一家万达广场在六盘水开业。

然而，养猪比建造万达广场困难得多。在一段从里面传出的视频中，王健林愤怒地对丹寨政府官员说:“我以为我会建一个养猪场...他回去告诉我，我想要10万头猪。这需要几亿。我说你需要几亿来建一个养猪场。建一个五星级酒店要多少钱？”

王健林的惊讶并不奇怪。近年来，有一个又一个的巨头跨国进入养猪业，如高盛、网易、复星、碧桂园等与猪无关的公司。只有当他们进入这个行业时，他们才发现这一古老的技能已经成为一项成本高昂、管理良好且技术密集型的业务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养猪模式经历了三个阶段:从1950年到2000年，主要是农村散养户，在宅基地的猪圈里养猪；2000年以后，是专业化农户兴起的阶段，逐渐形成了温的“公司+农户”模式和“整合、自耕、自繁、自养”的牧苑模式，大型生猪巨头不断涌现。

网易和万达都是养猪的业余爱好者，不善于和农民打交道，只能选择自给自足的沐源模式。然而，这种模式名副其实的重资产投资，每10万头猪的投资超过1亿元。加上不断上涨的饲料和劳动力成本，难怪就连中国首富都抱怨价格太高。

除了投资大以外，养猪的难度也随着规模的增大而增加。一个拥有10万头猪的养猪场，不仅要担心饲养、饲料、人工授精、疫苗、空气污染、水污染等诸多琐碎的事情，还要考虑如何提高料肉比、psy、商品代成活率等核心业务指标，管理成本极高。

正因为如此，万达在开始养猪之前犹豫了半年，甚至考察了全国五家养猪企业，发现他们赚的钱不多。于是万达放弃了在丹寨县饲养30万头猪的宏伟计划，转而开发万达镇，从事旅游地产和商业地产，回归万达熟悉的老路。

除了万达，那些叫嚣养猪的老板最终基本上都在纸上谈兵。因此，下次有人声称要去农村帮助穷人时，建议你先查一下当地官员的名字，你就会明白富人工作的目的往往是如此的朴实无华和无聊。

丁磊是唯一养猪的，但只卖了2万头，是行业龙头企业规模的千分之一，价格高达49元一斤，不具有代表性。然而，网易宣传片中的黑毛猪又厚又黑，这在杭州的程序员中很受欢迎，他们很稀缺，也不缺钱。

养猪难，这不仅是房地产和互联网巨头的感受，也是过去两年普通农民的感受。

2014年后，散养家庭开始大量退出市场。这与农村劳动力减少有关，但还有另一个因素，那就是环境保护越来越严格。仅在2016年，因环境保护而减少的生猪数量就达到3600万头，2017年，又有2000万头猪因环境保护而被淘汰。

到2018年，非瘟疫的爆发大大加快了散养户的退出速度。范围有多高？一个数据可以解释:国家统计局调查并走访了山西省晋城市，发现由于流行病的影响，山西养猪业最大城市的三分之一的农民选择退出养猪业，今年该市生产了近180万头猪。[5]

说到养猪，我们总是喜欢把重点放在那些玩票的商业领袖、死了的a股老板和飙升的生猪库存，以及那些突然离开的普通农民身上，他们还好吗？

04

1959年10月31日，毛泽东给新华社社长吴冷西写了一封信，信中说:“有人建议把猪养到六大动物之首...我举手赞成，猪占主要位置，真好。”一个多月后，《人民日报》头版印了六个字:“猪是六种动物中的第一种”。

60年后，我认为有必要再次学习它。例如，在猪出生的那一年，我们是否应该更多地关注那些贪婪的、为前六种动物服务的农民？

2014年，中国第一部农村和农业环境保护行政法规《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》实施，散养户管理开始更加严格。全国开始在南水北调、京津冀等地区的133个县划定禁养殖区，养猪逐渐成为一个到处“不受欢迎”的低端产业。

效果是惊人的。目前，中国有49，000个禁渔区，面积636，000平方公里，禁渔区内有213，000个畜禽养殖场被关闭或搬迁。从2015年到2017年，累计产能约为6000万台。在这些宏伟的数据背后，是家庭养猪户的永久离去。

引导散养农民退出养猪场没有问题。问题在于实施层面。这篇文章不会在网上展示养猪户的悲伤信息。以下是2019年6月25日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季在审议《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》修订稿时的讲话[8]:

“去年，在一些地方，为了应付环境检查，农民家中的猪圈、鸡舍和羊舍被完全拆除。农民们意见很大，认为这是无稽之谈，不是问题的真正解决办法。我们怎样才能阻止农民养猪、养鸡和养羊？我们应该想办法处理粪便，而不是破坏鸡舍、砸猪圈。"

回到文章的开头，我在2016年在薛颠镇进行了调查，一位来自同一行业的农业研究员统计了20个养猪户的年龄，发现平均数据是49岁。我上个月给他打了电话，他告诉我今年这20个农民中只有5个还在养猪。即使猪肉价格再次上涨，他们也做不到，也不会回来养猪。

最有效的供给方改革是政策叠加和老龄化带来的整整一代人的退出。他们突然离开的故事在无数所谓的“低端产业”中反复出现。

参考文献:

[1]。产能变化的规律性和这种猪周期的独特性，东北证券，2019.06

[2]。猪的周期如何开始并影响通货膨胀，海通证券，2019.03

[3]。2019.08国泰君安回归一周年

[4]。《河南幼鹰农牧集团粮食短缺的背后》，程亚龙，《新京报》，2019年

[5]。猪肉价格飙升背后:对持久战的深入调查，Caixin.com，2019.07

[6]。这篇10，000字长的文章强烈质疑幼鹰农牧涉嫌严重财务欺诈，市场价值正如火如荼，2018.06

[7]。《富人帮助穷人的曲折》，《中国新闻周刊》，2016年

[8]。5位副主席审议了“垃圾”法，并披露了大量审议细节，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，2019.06